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写作锦囊丨多写有画面感的文字

多写有画面感的文字,牢记此法,相当于把车开上了高速路——快速提高写作能力之路。

原因很简单,有画面感的文字能唤醒读者的切身感受,迅速与作者建立情感联结。比如,你写:“儿子上学的第一天,我送他去上学,为此我还特意向公司领导请了假。”这是一种陈述型的写法,很难打动人。再看龙应台在散文《目送》中是如何写送孩子上学的——

华安上小学第一天,我和他手牵着手,穿过好几条街,到维多利亚小学。九月初,家家户户院子里的苹果和梨树都缀满了拳头大小的果子,枝丫因为负重而沉沉下垂,越出了树篱,勾到过路行人的头发。

与普通人常用的直来直去的陈述句相比,龙应台就写出了有画面感的文字。在上面这段文字中,她写和儿子“手牵着手,穿过好几条街,到维多利亚小学”,就像有一台摄像机跟着这对母子拍摄一样,跟拍到了校门口,还不忘了拍一下学校的校名:维多利亚小学。这短短的一句话就能唤起多少家长送孩子上学的记忆!为了让画面更饱满,她接下来还写了家家户户院子里的苹果和梨树,写了这些果树结了果子,树的枝丫“因为负重而沉沉下垂,越出了树篱,勾到过路行人的头发”。这些文字多么有画面感!同样是写家长送孩子上学,简简单单的陈述是一种写法,用有画面感的文字来写是另一种写法。哪种写法更能打动人呢?显然是后者。

如果我们多加留意,就会发现,很多优秀的唐诗也写得很有画面感。比如,柳宗元的《江雪》——

千山鸟飞绝,

万径人踪灭。

孤舟蓑笠翁,

独钓寒江雪。

整首诗,每一句都有画面感,而四句结合在一起,又是一幅构图完整的画。在这幅画中,有景有人,人物还有动作,有情绪,主题也异常清晰,那就是:孤寂。

再看杜甫的《旅夜抒怀》——

细草微风岸,危樯独夜舟。

星垂平野阔,月涌大江流。

名岂文章著,官应老病休。

飘飘何所似,天地一沙鸥。

是不是也很有画面感?夜晚,微风吹拂岸边的细草,一人一舟漂流在河上。远远看去,星空与原野相接,月光照耀在奔涌的大江之上。此情此景,才引发了作者“名岂文章著,官因老病休”的现实感伤和“飘飘何所似,天地一沙鸥”的时空喟叹。

再看常建的《题破山寺后禅院》——

清晨入古寺,初日照高林。

曲径通幽处,禅房花木深。

山光悦鸟性,潭影空人心。

万籁此皆寂,惟闻钟磬音。

清晨古寺,初日高林,曲径禅房,高山深潭,鸟鸣钟声……诗人基本上也是一句一个画面,几个画面组合在一起,又构成了一幅更大的画面,突出了禅院的幽静与空灵。

顺便说一句,凡是中国人几乎都背诵过唐诗,这很好。可是,我想在这里提醒一下,我们背诵唐诗,目的不能仅仅为了做考试填空题,甚至也不能停留在欣赏的层次上。唐诗,是中国传统文化的一枚瑰宝。我们学唐诗应该立体地学,除了背诵之外,我们还可以通过唐诗来学习写作。唐诗之所以拥有强大的生命力,一个重要原因就是诗人有极高的写作才华。我们在读这些传诵千古的诗篇时,不妨多想一想:这首诗为什么能打动我?诗人用了哪些写作技巧?我能学到什么?……这样,我们再读唐诗时就又多了一个学习维度:提高写作能力的维度。如果经常这样读唐诗,那我们从唐诗中吸收的营养是不是也就更多一些?

多写有画面感的文字,不止限于景物、人物、场面这些看得见摸得着的具体事物。针对一些抽象的事物,我们也可以写得有画面感。

现实生活中,我们每个人都会有很多感受:天太热了;风太大了;我很悲伤;我非常高兴……很多人在向别人倾诉或写文章时也爱表达这些感受。小学生写作文爱写:“今天我过得真快乐!”流行歌曲也唱:“咱们老百姓今儿个真高兴!”问题是,我们能不能动动脑筋,用有画面感的文字来表达这些感受?

你光说“天太热了”,那是一个概念,读者不会有切实的感受;你光说“我很悲伤”,那也只是你的个人感受,读者不会看到“悲伤”这个词就与你产生情感上的共鸣。如果你能写一段有画面感的文字,具体地来描写一下这些感受,那效果就不一样了。不信,请看美国作家哈珀·李在小说《杀死一只知更鸟》中的一段描写,她写的就是梅科姆小镇的夏天有多炎热——

那时候的天气好像更热些:黑狗在夏日里煎熬着,广场上闷热的槐树荫下,套在大车上的瘦骨嶙峋的骡子在驱赶苍蝇。男人们挺括的衣领不到上午九点钟就耷拉了下来。女士们中午洗一次澡,下午三点钟睡完午觉再洗一次,等到夜幕降临时,她们个个汗湿甜腻,像撒了一层痱子粉当糖霜的软蛋糕。

“天太热了”,这本来是人们的身体感受,但哈珀·李把这种感受写得极有画面感:黑狗怎样、骡子怎样、男人的衣领怎样、女士们如何频繁洗澡……通过这些,就烘托出了梅科姆小镇夏天的炎热。这段文字的最后一句尤其出彩:“她们个个汗湿甜腻,像撒了一层痱子粉当糖霜的软蛋糕。”既生动又幽默,让人读后会心一笑。

既然“热”可以写得有画面感,那么“冷”也可以。再追问一下:既然“冷热”之类的感受可以用有画面感的文字来描写,那心理活动呢?其实也可以。奥地利作家史蒂芬·茨威格就在《一颗心的沦亡》中写过这样的句子:“他试着思考,可是思绪一团混乱,像许多蝙蝠飞成一团。”作者把一团混乱的思维比作“许多蝙蝠飞成一团”,立刻就有了画面感,原本抽象的事物也转化成了具体的形象。

英国作家詹姆斯·巴里在《彼得·潘》中写道:“他富于幻想的内心,就像来自神秘东方的小盒子,一个盒子装一个盒子,无论你打开多少个,里面还有另一个。”你看,如果只是说“他的内心很复杂”,就是简单的陈述,不能给人留下深刻印象,而用俄罗斯套娃一比喻,文字立马就出彩了。

通过具体的事物来描写抽象的事物,这是作家必须具备的一种能力。要熟练掌握此项能力,最好的办法就是:多写有画面感的文字。那又该怎么做才能写出有画面感的文字呢?我的心法是:不要满足于一般性的陈述,要多进行联想和想象。尤其是在面对抽象事物的时候,我们要本能地往具体事物的方向去联想和想象。

光讲道理有唱高调之嫌。维特根斯坦说:“即使知识说清楚了一切事物,生活问题仍然尚未触及。”网友说:“知道很多道理,依然过不好人生。”写作也一样,知晓写作知识和真正写出好文字之间,有时隔着的仅仅是一层窗户纸,有时却又隔着千山万水。那我就再做一次努力,介绍一下我自己写下的一段文字以及相应的思考过程。

事情是这样的:2020年7月3日,我收到了《极简中国史》一书的哈萨克文版样书。这本书的版权去年输出到了哈萨克,如今翻译和出版工作都完成了。作为这本书的作者,我也就收到了外文版样书。书是精装,开本很大,还挺厚(比中文版多出30多页),但我一翻开就懵了:满纸哈萨克文,我根本也看不懂。然后,我就有了一种奇怪的感受。一方面,我翻看这本书如读天书,彻底懵了;但另一方面,我又知道这本书是《极简中国史》的哈萨克文译本,我是作者。那么,我和这本书之间这种既亲近又陌生的关系该如何来表达呢?思考了一下,我写下了这样一段话,发到了微信朋友圈中——

收到《极简中国史》哈萨克文版样书。书是精装,印刷也美。翻译成哈萨克文,不仅开本大了,而且多出了30多页。只是,本能地翻开就尴尬了——一句话都看不懂。看到自己写的书翻译成一种完全陌生的译本,感觉竟然如此之怪。上一刻,好像遇见了一位说着外语的遥远陌生人,有一种手足无措的慌乱;下一刻,又感觉这个陌生人是自己久别重逢的一个亲戚,只是异域的风霜改变了他的面容和口音。

在这段文字中,我把作者与外文译本之间那种亲切又陌生的感受,比作人与人之间的关系。翻开书,看到文字完全陌生,就像“遇见了一位说着外语的遥远陌生人,有一种手足无措的慌乱”;意识到这是自己一部书的译本后,就“又感觉这个陌生人是自己久别重逢的一个亲戚,只是异域的风霜改变了他的面容和口音。”这样,便把一种抽象的感受转化成了具体的生活体验,写出的文字也有了画面感。

写出有画面感的文字,本身并不是一件多么难的事。关键是我们的头脑中要有一根弦儿,写的时候要想着画面感这回事,多联想,多想象。文章写完,修改的时候也要多斟酌一番,想想那些平铺直叙的句子是否可以改得有画面感?经常这么思考,这么操练,你的文字就会散发光芒,你的内心也会变得细腻而丰盈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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